二十八岁,法藏决意行脚参禅。因梦观音大士跟他说“我心中有一物,你为我拈却”,法藏应道,“某甲胸中一物,请什么人拈却”,醒来后经行,自语云:“宗乘中事,我自问理会也理会得,说也说得。只是一事未在,敌他生死不得”。
三十三岁,遍购《古尊宿语录》,读至前哲悟道机缘,及“师资扣击处,涕泗交颐”,于初祖前燃臂香,誓曰“徜得彻悟,愿不惜身命,力弘祖道”。
三十六岁,又至径山,礼大慧宗杲塔,见明月堂旧址,泣道“我不及与弥光万(晦)庵辈同怀香入此室哉”。弥光,字晦庵,宗杲法嗣。
汉月远绍慧洪、高峰,命三峰丛林为清凉院,足见他对寂音尊者的推崇,更举唱临济宗旨,统摄其余四家,以为重振宗门之根本。
法藏继承了宗杲参话头的传统,但又有改造和发展。在他看来,古人本来没有现成话头,师徒在问答中间,师家说出“干屎橛”、“麻七斤”等无头语句,学人当下生起疑情,着力参究,即有个人处。后世具眼宗师少,师家不能随机接引,不得已举古德现成话头让人参去,但众生根性各不相同,机缘遭际又各异,让他们共持一个话头显然是不合理的。
实际上,参话头不过是为断情识、起疑情,如果能达到起疑情的目的,则不仅古人机缘语句可作话头,今人言句可作话头,而且面前的任何事物皆可作话头去参。所以法藏称“所谓话头者,即目前一事一法也。”法藏又谓:“凡人平居无事,随心任运,千思百量,正是无生死处。只为将一件物事到前,便生九种见解,所以流浪生死,无有出期,故祖师家令人于一事一物上坐断九种知见,讨个出格之路,谓之看话头。”(《三峰和尚语录》卷6)这样法藏就剥去了有关参话头的种种神秘外装,使学人更易寻到入手处,而不必枯守赵州“无”字或“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”之类而不能自拔。
参话头只贵用心真切,把得话头,去有无,离四句,绝百非,直到无出头处,昏天黑地,一点杂法不得入心,待疑到极处,迷闷到极处,忽然如太山崩虚空,碎得个前后际断,便透得一分真消息。做工夫、参话头,除向迷闷处着力外,别无容易方便。但学人常因见地不到,或根性不利,在参话头过程中知见纷飞,而又勘不破,结果不特祖师禅参不成,连如来禅的境界也达不到。
法藏禅师分析了看话头时容易失堕之处。有一等人看话头,坐到身心空处,见个历历分明,便言是我本来面目、念佛者主人公,其实不过落神我外道禅。又一等见得空空,本来无物,身心世界荡然不存,以此为是,又不过是落于空亡外道。
又有一等人只管于“本来面目”、“念佛者是谁”等话头上,讨个本性妙心,于是用尽肚皮里知见,千思万想,而不能离心意识去事上参究,结果自认为勇猛精进,岂不知始终为五蕴盖覆,转求转迷,去道愈远。此类人用功既久,魔业已成,有人正言相劝,亦难省悟,甚至生大我慢,或骂或谤,反污他人未曾亲证一番,而不知生生世世堕魔业中而不得出离。
法藏虽然主张眼前一事一物皆可作话头参,并不执定某一特定话头,但他对宗杲日常所举“竹篦”话头似有偏爱,时时向人拈提。其典型说法是:
拈起竹篦子云:唤着竹篦则触,不唤着竹篦则背。不得有语,不得无语,如将泥团塞却七窍,气急不过,自然愤之又愤,疑之又疑。疑得切,闷得深,于穿衣吃饭处,迎宾待客处,屙屎送尿、搬柴运米处,或堂里,或堂外,或出或入,目前山河大地,明暗色空,若本性,若妙心,总是个背触不得。到这里,若稍涉迟回,恐落冷窟,直须拼命,再添一愤,如太山崩虚空,碎得个前后际断。……直到恁么时,方与威音未名、父母未生以前一段大事相应。(《三峰藏和尚语录》卷6)
法藏在此对如何参话头已讲得比较具体。总之是从分别思维中抽身,以一种由疑情而起的禅悟思维去把握本心与宇宙的实相。不过许多人虽知参话头、做工夫,而且看起来也讲求勇猛精进但却不能悟道。法藏分析了几种原因,有的胁不着席,夜不倒单,结果精神渐疲,昏沉逼发,如高峰原妙三年不倒,日夜打坐,终日凝滞沉相中,愈遣愈疲,话头转不亲切,虽参狗子“无”字,难起疑。对治方法是当睡则睡,当起则起,养足精神,“精神若旺,便得专志猛烈,话头便有精彩,便得跃然活泼参情,从此发而真疑起矣。”(《三峰藏和尚语录》卷7)
单坐禅,不看话头,谓之枯木禅,又谓之忘怀禅。若坐中照得昭昭灵灵为自己者,谓之默照禅,以上皆邪禅也。坐中作止作观,惺寂相倾,观理观事,虽天台正脉及如来正禅,然犹假借识神用事,所照即境。所以命根难断,不能透脱,多落四禅八定,及生五十种阴魔,以识神在故也。(《三峰藏和尚语录》卷7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