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五灯会元》第二十卷 临济宗六(1) 南岳下十五世下(1)
一、龙门远禅师法嗣
1-01、龙翔士圭禅师
温州龙翔竹庵士圭禅师,成都史氏子。初依大慈宗雅,心醉楞严。逾五秋,南游谒诸尊宿。始登龙门,即以平时所得白佛眼。眼曰:「汝解心已极,但欠著力开眼耳。」遂俾职堂司。
一日侍立次,问云:「绝对待时如何?」眼曰:「如汝僧堂中白椎相似。」师罔措。眼至晚抵堂司,师理前话。
眼曰:「闲言语。」师于言下大悟。政和末,出世和之天宁,屡迁名刹。
绍兴间奉诏,开山雁荡能仁。时真歇居江心,闻师至,恐缘法未熟,特过江迎归方丈。大展九拜,以诱温人,由是翕然归敬。未视篆,其徒惧行规法,深夜放火,鞠为瓦砾之墟。
师竟就树缚屋,升座示众云:「爱闲不打鼓山鼓,投老来看雁荡山。杰阁危楼浑不见,溪边茆屋两三间。还有共相出手者么?」喝一喝,下座。听法檀施,并力营建,未几复成宝坊,次补江心。
上堂曰:「万年一念,一念万年。和衣泥里辊,洗脚上床眠。历劫来事,只在如今。大海波涛涌,小人方寸深。」
拈起拄杖曰:「汝等诸人,未得个入头,须得个入头。既得个入头,须有出身一路始得。大众,且作么生是出身一路?」
良久曰:「雪压难摧涧底松,风吹不动天边月。」卓拄杖,下座。
上堂:「万机不到,眼见色,耳闻声。一句当堂,头戴天,脚踏地。你诸人只知今日是五月初一,殊不知金乌半夜忙忙去,玉兔天明上海东。」以拂子击禅床,下座。
上堂:「明明无悟,有法即迷。诸人向这里立不得,诸人向这里住不得。若立则危,若住则瞎。直须意不停玄,句不停意,用不停机。此三者既明,一切处不须管带,自然现前,不须照顾,自然明白。虽然如是,更须知有向上事。久雨不晴。咄!」
上堂:「一叶落,天下秋,欲穷千里目,更上一层楼。一尘起,大地收,嘉州打大像,陕府灌铁牛。明眼汉合作么生?」
良久曰:「久旱檐头句,桥流水不流。」卓拄杖,下座。
上堂:「见见之时,见非是见。见犹离见,见不能及。落华有意随流水,流水无情恋落华。诸可还者,自然非汝。不汝还者,非汝而谁?长恨春归无觅处,不知转入此中来。」喝一喝曰:「三十年后,莫道能仁教坏人家男女。」上堂,僧问:「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」
师曰:「东家点灯,西家暗坐。」曰:「未审意旨如何?」
师曰:「马便搭鞍,驴便推磨。」僧礼拜。师曰:「灵利衲僧,只消一个。」遂曰:「马搭鞍,驴推磨。灵利衲僧,只消一个。纵使东家明点灯,未必西家暗中坐。西来意旨问如何,多口阿师自招祸。」僧问:「如何是第一义?」
师曰:「你问底是第二义。」问:「狗子还有佛性也无?赵州道无,意旨如何?」
师曰:「一度著蛇咬,怕见断井索。」问:「燕子深谈实相,善说法要,此理如何?」
师曰:「不及雁衔芦。」问:「如何是佛?」
师曰:「华阳洞口石乌龟。」问:「鲁祖面壁,意旨如何?」
师曰:「金木水火土,罗睺计都星。」问:「有句无句,如藤倚树时如何?」
师曰:「作贼人心虚。」曰:「国师三唤侍者,又作么生?」
师曰:「打鼓弄猢狲,鼓破猢狲走。」丙寅七月十八日,召法属、长老、宗范付后事。次日沐浴,声钟集众。就座,泊然而逝。荼毗日,送者均获设利。奉灵骨塔于鼓山。
1-02、云居善悟禅师
南康军云居高庵善悟禅师,洋州李氏子。年十一去家,业经得度。有夙慧。闻冲禅师举武帝问达磨因缘,如获旧物。遽曰:「我既廓然,何圣之有?」冲异其语,勉之南询。蒙授记于龙门。一日,有僧被蛇伤足,佛眼问曰:「既是龙门,为甚么却被蛇咬?」师即应曰:「果然现大人相。」眼益器之。后传此语到昭觉,圆悟云:「龙门有此僧耶?东山法道未寂寥尔。」
住后,上堂:「少林面壁,怀藏东土西天。欧阜升堂,充塞四维上下。致使山巍巍而砥掌平,水昏昏而常自清。华非艳而结空果,风不摇而片叶零,人无法而得咨问,佛无心而更可成。野蔬淡饭延时日,任运随缘道自灵。毕竟如何?日午打三更。」
1-03、西禅文琏禅师
遂宁府西禅文琏禅师,郡之张氏子。上堂:「一向恁么去,直得凡圣路绝,水泄不通,铁蛇钻不入,铁锤打不破。至于千里万里,鸟飞不度。一向恁么来,未免灰头土面,带水拖泥,唱九作十,指鹿为马。非唯孤负先圣,亦乃埋没己灵。敢问大众,且道恁么去底是?恁么来底是?芍药华开菩萨面,﹝芍,原作「苟」,据续藏本改﹞棕榈叶散夜叉头。」
上堂:「诸方浩浩谈玄,每日撞钟打鼓。西禅无法可说,勘破灯笼露柱。门前不置下马台,免被傍人来借路。若借路,须照顾。脚下若参差,邯郸学唐步。」
上堂:「心生种种法生,森罗万象纵横。信手拈来便用,日轮午后三更。心灭种种法灭,四句百非路绝。直饶达磨出头,也是眼中著屑。心生心灭是谁?木人携手同归。归到故乡田地,犹遭顶上一锤。」
上堂:「正月孟春犹寒,直下言端语端。拈起衲僧鼻孔,穿开祖佛心肝。知有者,达磨不来东土,二祖不往西天。不知有者,谁知当面蹉过,迢迢十万八千。山僧为你重说偈言,大众,莫教孤负,孟春犹寒。」
僧问:「师子未出窟时如何?」
师曰:「爪牙已露。」曰:「出窟后如何?」
师曰:「龙头蛇尾。」曰:「出与未出时如何?」
师曰:「正好吃棒。」问:「以一重去一重即不问,不以一重去一重时如何?」
师曰:「阇黎有许多工夫!」
1-04、黄龙法忠禅师
隆兴府黄龙牧庵法忠禅师,四明姚氏子。十九试经得度,习台教,悟一心三观之旨,未能泯迹。遍参名宿,至龙门观水磨旋转,发明心要。乃述偈曰:「转大法轮,目前包裹。更问如何,水推石磨。」呈佛眼,眼曰:「其中事作么生?」
师曰:「涧下水长流。」眼曰:「我有末后一句,待分付汝。」师即掩耳而去。后至庐山,于同安枯树中,绝食清坐。
宣和间湘潭大旱,祷而不应。师跃入龙渊,呼曰:「业畜!当雨一尺。」雨随至。居南岳,每跨虎出游,儒释望尘而拜。
住后,上堂:「张公吃酒李公醉,子细思量不思议。李公醉醒问张公,恰使张公无好气。无好气,不如归家且打睡。」
上堂:「今朝正月半,有事为君断。切忌两眼睛,被他灯火换。」
上堂:「我有一句子,不借诸圣口,不动自己舌。非声气呼吸,非情识分别。假使净名杜口于毗耶,释迦掩室于摩竭,大似掩耳偷铃,未免天机漏泄。直饶德山入门便棒,临济入门便喝。若向牧庵门下检点将来,只得一橛。千种言,万般说,只要教君自家歇。一任大地虚空,七凹八凸。」僧问:「如何是佛?」
师曰:「莫向外边觅。」曰:「如何是心?」
师曰:「莫向外边寻。」曰:「如何是道?」
师曰:「莫向外边讨。」曰:「如何是禅?」
师曰:「莫向外边传。」曰:「毕竟如何?」
师曰:「静处萨婆诃。」问:「大众临筵,请师举唱。」师竖起拂子,僧曰:「乞师再垂方便。」师击禅床一下。后示寂,塔于香原洞。
1-05、乌巨道行禅师
衢州乌巨雪堂道行禅师,处州叶氏子。依泗州普照英禅师得度,去参佛眼。一日,闻举玄沙筑著脚指话,遂大悟。住后,上堂:「会即便会,玉本无瑕。若言不会,碓觜生花。试问九年面壁,何如大会拈华?南明恁么商确,也是顺风撒沙。参!」
上堂:「云笼岳顶,百鸟无声。月隐寒潭,龙珠自耀。正当恁么时,直得石梁忽然大悟,石洞顿尔心休。虚空开口作证,溪北石僧点头。诸人总在这里瞌睡,笑杀陕府铁牛。」
上堂:「佛说三乘十二分,顿渐偏圆。痴人面前,不得说梦。祖师西来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。痴人面前,不得说梦。临济三玄,云门三句,洞山五位。痴人面前,不得说梦。南明恁么道,还免得遭人检责也无?所以古人道:『石人机似汝,也解唱巴歌。汝若似石人,雪曲也应和。』还有和雪曲底么?若有,唤来与老僧洗脚。」
上堂:「通身是口,说得一半。通身是眼,用得一橛。用不到处说有余,说不到处用无尽。所以道,当用无说,当说无用。用说同时,用说不同时。诸人若也拟议,西峰在你脚底。」到国清,众请上堂:「句亦铲,意亦铲,绝毫绝牦处,如山如岳。句亦到,意亦到,如山如岳处,绝毫绝牦。忽若拶通一线,意句俱到俱不到,俱铲俱不铲。直得三句外绝牢笼,六句外无标的。正当恁么时,一句作么生道?倾盖同途不同辙。相将携手上高台。」上堂,举:「赵州示众云:『老僧除却二时斋粥,是杂用心处。』」
师曰:「今朝六月旦,行者击鼓,长老升堂。你诸人总来这里杂用心。」上堂,举:「僧问云门:『如何是惊人句?』门曰:『响。』」
师曰:「云门答这僧话,不得便休,却鼓粥饭气,以当平生。」
上堂:「黄梅雨,麦秋寒。恁么会,太无端。时节因缘佛性义,大都须是髑髅干。」示众,举:「玑和尚问僧:『禅以何为义?』众下语皆不契理,僧请益玑,玑代云:『以谤为义。』」
师曰:「三世诸佛是谤,西天二十八祖是谤,唐土六祖是谤,天下老和尚是谤,诸人是谤,山僧是谤。于中还有不谤者也无?谈玄说妙河沙数,争似双峰谤得亲。」
师示疾,门弟子教授汪公乔年至,省候。师以后事委之,示以偈曰:「识则识自本心,见则见自本性。识得本心本性,正是宗门大病。注曰:『烂泥中有刺,莫道不疑好。』」黎明沐浴更服,加趺而逝。阇维五色舍利,烟所至处累然,齿舌不坏,塔于寺之西。
1-06、白杨法顺禅师
抚州白杨法顺禅师,绵州文氏子。依止佛眼,闻普说,举:「傅大士心王铭云:『水中盐味,色里胶青,决定是有,不见其形。』」师于言下有省。后观宝藏迅转,顿明大法。趋丈室作礼,呈偈曰:「顶有异峰云冉冉,源无别派水泠泠。游山未到山穷处,终被青山碍眼睛。」眼笑而可之。住后,上堂:「好事堆堆垒垒来,不须造作与安排。落林黄叶水推去,横谷白云风卷回。寒雁一声情念断,霜钟才动我山摧。白杨更有过人处,尽夜寒炉拨死灰。忽有个衲僧出来道,长老少卖弄,得恁么穷乞相。山僧祇向他道,却被你道著。」上堂:「我手何似佛手?天上南星北斗。我脚何似驴脚?往事都来忘却。人人尽有生缘,个个足方顶圆。大愚滩头立处,孤月影射深湾。会不得,见还难,一曲渔歌过远滩。」
示众:「染缘易就,道业难成。不了目前,万缘差别。只见境风浩浩,凋残功德之林;心火炎炎,烧尽菩提之树。道念若同情念,成佛多时。为众一似为己,彼此事办。不见他非我是,自然上敬下恭,佛法时时现前,烦恼尘尘解脱。」
上堂:「鸡啼晓月,狗吠枯桩。只可默会,难入思量。看不见处,动地放光。说不到处,天地玄黄。抚城尺六状纸,元来出在清江。大众,分明话出人难见,昨夜三更月到窗。」
上堂:「风吹茆茨屋脊漏,雨打阇黎眼睛湿。恁么分明却不知,却来这里低头立。﹝时绍灯上座闻之,有省,后住婺之广教。﹞
因病示众:「久病未尝推木枕,人来多是问如何。山僧据问随缘对,窗外黄鹂口更多。只如七尺之躯甚处受病?众中具眼者,试为山僧指出病源。」
众下语,皆不契。师自拊掌一下,作呕吐声。又云:「好个木枕子。」师律身清苦,出入唯杖笠独行。后示寂,阇维收舍利,目睛齿舌数珠,同灵骨塔于寺西。
1-07、云居法如禅师
南康军云居法如禅师,丹丘胡氏子。依护国瑞禅师,祝发登具。备参浙右诸宗匠。晚至龙门,以平日所证白佛眼。眼曰:「此皆学解,非究竟事。欲了生死,当求妙悟。」师骇然谛信。
一日,命主香积,以道业未办,固辞。眼勉曰:「姑就职其中,大有人为汝说法。」未几,晨兴开厨门,望见圣僧,契所未证。即白佛眼,眼曰:「这里还见圣僧么?」师诣前问讯,叉手而立。
眼曰:「向汝道大有人为汝说法。」
住后,上堂:「一法若有,毗卢堕在凡夫。万法若无,普贤失其境界。向这里有无俱遣,得失两亡,直得十方诸佛不见。诸人且道,十二时中向甚么处安身立命?披蓑侧立千峰外,引水浇蔬五老前。」
上堂:「乾坤之内,宇宙之间,中有一宝,秘在形山。云居又且不然,乾坤之内,宇宙之间,中有一宝。」掷下拄杖云:「大众也须识取。」
1-08、归宗正贤禅师
南康军归宗真牧正贤禅师,潼川陈氏子。世为名儒,幼从三圣海澄为苾萏。具满分戒,游成都,依大慈秀公习经论。凡典籍过目成诵,义亦顿晓,秀称为经藏子。出蜀谒诸尊宿,后扣佛眼。一日入室,眼举「殷勤抱得旃檀树」,语声未绝,师顿悟。
眼曰:「经藏子漏逗了也。」自是与师商榷渊奥,亹亹无尽。眼称善,因手书「真牧」二字授之。绍兴己巳,归宗虚席,郡侯以礼请,坚卧不应。宝文李公懋尝问道于师,同属官强之,乃就。
上堂:「且第一句如何道?汝等若向世界未成时、父母未生时、佛未出世时、祖师未西来时道得,已是第二句。且第一句如何道?直饶你十成道得,未免左之右之。」卓拄杖,下座。
上堂,良久召大众曰:「作么生?若也拟议,贤上座谩你诸人去也。打地和尚,嗔他秘魔岩主擎个叉儿,胡说乱道,遂将一掴成齑粉,散在十方世界,还知么?」
举拂子曰:「而今却在拂子头上,说一切智智清净无二,无二分无别无断故。还闻么?阎老子知得,乃曰:贤上座,你若相当去,不妨奇特;或不相当,总在我手里。只向他道:阎老子你也退步,摸索鼻孔看。」
击禅床,下座。僧问:「久默斯要,已泄真机。学人上来,请师开示。」
师曰:「耳朵在甚么处?」曰:「一句分明该万象。」
师曰:「分明底事作么生?」曰:「台星临照,枯木回春。」
师曰:「换却你眼睛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