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五灯会元》第一卷 西天祖师与东土祖师(5)
三、东土祖师(1)
01、初祖菩提达磨大师
初祖菩提达磨大师者,南天竺国香至王第三子也。姓刹帝利,本名菩提多罗,后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至本国受王供养,知师密迹,因试令与二兄辨所施宝珠,发明心要。既而尊者谓曰:「汝于诸法,已得通量。夫达磨者,通大之义也。宜名达磨。」因改号菩提达磨。祖乃告尊者曰:「我既得法,当往何国而作佛事?愿垂开示。」
者曰:「汝虽得法,未可远游,且止南天。待吾灭后六十七载,当往震旦,设大法药,直接上根。慎勿速行,衰于日下。」
祖又曰:「彼有大士,堪为法器否?千载之下有留难否?」
者曰:「汝所化之方,获菩提者不可胜数。」
吾灭后六十余年,彼国有难,水中文布,自善降之。
汝至时,南方勿住。彼唯好有为功业,不见佛理,汝纵到彼,亦不可久留。听吾偈曰:『路行跨水复逢羊,独自栖栖暗渡江。日下可怜双象马,二株嫩桂久昌昌。』」
又问曰:「此后更有何事?」
者曰:「从是已去,一百五十年,而有小难。听吾谶曰:『心中虽吉外头凶,川下僧房名不中。为遇毒龙生武子,忽逢小鼠寂无穷。』」
又问:「此后如何?」
者曰:「却后二百二十年,林下见一人,当得道果。听吾谶曰:『震旦虽阔无别路,要假儿孙脚下行。金鸡解御一粒粟,供养十方罗汉僧。』」
复演诸偈,皆预谶佛教隆替。﹝事具宝林传及圣胄集。﹞祖恭禀教义,服勤左右垂四十年,未尝废阙。迨尊者顺世,遂演化本国。
时有二师:一名佛大先,二名佛大胜多,本与祖同学佛陀跋陀小乘禅观。佛大先既遇般若多罗尊者,舍小趣大,与祖并化,时号二甘露门矣。
而佛大胜多更分徒而为六宗:第一有相宗,第二无相宗,第三定慧宗,第四戒行宗,第五无得宗,第六寂静宗。各封己解,别展化源,聚落峥嵘,徒众甚盛。
祖喟然叹曰:「彼之一师已陷牛迹,况复支离繁盛而分六宗?我若不除,永缠邪见。」
言已,微现神力,至有相宗所,问曰:「一切诸法何名实相?」
彼众中有一尊长萨婆罗答曰:「于诸相中不互诸相,是名实相。」
祖曰:「一切诸相而不互者,若名实相,当何定邪?」
彼曰:「于诸相中实无有定,若定诸相,何名为实?」
祖曰:「诸相不定,便名实相。汝今不定,当何得之?」
彼曰:「我言不定,不说诸相。当说诸相,其义亦然。」
祖曰:「汝言不定,当为实相。定不定故,即非实相。」
彼曰:「定既不定,即非实相。知我非故,不定不变。」
祖曰:「汝今不变,何名实相?已变已往,其义亦然。」
彼曰:「不变当在,在不在故,故变实相,以定其义。」
祖曰:「实相不变,变即非实。于有无中,何名实相?」萨婆罗心知圣师悬解潜达,即以手指虚空曰:「此是世间有相,亦能空故,当我此身,得似此否?」
祖曰:「若解实相,即见非相。若了非相,其色亦然。当于色中,不失色体。于非相中,不碍有故。若能是解,此名实相。」彼众闻已,心意朗然,钦礼信受,祖瞥然匿迹。至无相宗所,问曰:「汝言无相,当何证之?」彼众中有波罗提答曰:「我明无相,心不现故。」
祖曰:「汝心不现,当何明之?」
彼曰:「我明无相,心不取舍。当于明时,亦无当者。」
祖曰:「于诸有无,心不取舍。又无当者,诸明无故。」
彼曰:「入佛三昧,尚无所得,何况无相,而欲知之?」
祖曰:「相既不知,谁云有无?尚无所得,何名三昧?」
彼曰:「我说不证,证无所证。非三昧故,我说三昧。」
祖曰:「非三昧者,何当名之?汝既不证,非证何证?」波罗提闻祖辩析,即悟本心,礼谢于祖,忏悔往谬。祖记曰:「汝当得果,不久证之。此国有魔,非久降之。」言已,忽然不现。至定慧宗所,问曰:「汝学定慧,为一为二?」彼众中有婆兰陀者答曰:「我此定慧,非一非二。」
祖曰:「既非一二,何名定慧?」
彼曰:「在定非定,处慧非慧。一即非一,二亦不二。」
祖曰:「当一不一,当二不二。既非定慧,约何定慧?」
彼曰:「不一不二,定慧能知。非定非慧,亦复然矣。」
祖曰:「慧非定故,然何知哉?不一不二,谁定谁慧?」婆兰陀闻之,疑心冰释。至第四戒行宗所,问曰:「何者名戒?云何名行?当此戒行,为一为二?」
彼众中有一贤者答曰:「一二二一,皆彼所生。依教无染,此名戒行。」
祖曰:「汝言依教,即是有染。一二俱破,何言依教。此二违背,不及于行。内外非明,何名为戒?」
彼曰:「我有内外,彼已知竟。既得通达,便是戒行。若说违背,俱是俱非。言及清净,即戒即行。」
祖曰:「俱是俱非,何言清净?既得通故,何谈内外?」贤者闻之,即自惭伏。
至无得宗所,问曰:「汝云无得,无得何得?既无所得,亦无得得。」
彼众中有宝静者答曰:「我说无得,非无得得。当说得得,无得是得。」
祖曰:「得既不得,得亦非得。既云得得,得得何得?」
彼曰:「见得非得,非得是得。若见不得,名为得得。」
祖曰:「得既非得,得得无得。既无所得,当何得得?」
宝静闻之,顿除疑网。至寂静宗所,问曰:「何名寂静,于此法中,谁静谁寂?」
彼众中有尊者答曰:「此心不动,是名为寂。于法无染,名之为静。」
祖曰:「本心不寂,要假寂静。本来寂故,何用寂静?」
彼曰:「诸法本空,以空空故。于彼空空,故名寂静。」
祖曰:「空空已空,诸法亦尔。寂静无相,何静何寂?」
彼尊者闻师指诲,豁然开悟。既而六众,咸誓归依。由是化被南天,声驰五印。经六十载,度无量众。
后值异见,王轻毁三宝,每云:「我之祖宗,皆信佛道,陷于邪见,寿年不永,运祚亦促。且我身是佛,何更外求?善恶报应,皆因多智之者妄构其说。至于国内耆旧,为前王所奉者,悉从废黜。」
祖知已,叹彼德薄。当何救之?即念无相宗中二首领:其一波罗提者,与王有缘,将证其果。其二宗胜者,非不博辩,而无宿因。时六宗徒众,亦各念言:佛法有难,师何自安?祖遥知众意,即弹指应之。
六众闻云:「此是我师达磨信响,我等宜速行,以副慈命。」
即至祖所,礼拜问讯。祖曰:「一叶翳空,孰能剪拂?」
宗胜曰:「我虽浅薄,敢惮其行?」
祖曰:「汝虽辩慧,道力未全。」
宗胜自念:「我师恐我见王大作佛事,名誉显达,映夺尊威。纵彼福慧为王,我是沙门受佛教旨,岂难敌也。」
言讫潜去。至王所广说法要及世界苦乐、人天善恶等事。王与之往返征诘,无不诣理。王曰:「汝今所解,其法何在?」
宗胜曰:「如王治化,当合其道。王所有道,其道何在?」
王曰:「我所有道,将除邪法。汝所有法,将伏何人?」
祖不起于座,悬知宗胜义堕,遽告波罗提曰:「宗胜不禀吾教,潜化于王,须臾理屈。汝可速救。」
波罗提恭禀祖旨,云:「愿假神力。」
言已,云生足下。至大王前,默然而住。时王正问宗胜,忽见波罗提乘云而至,愕然忘其问答。曰:「乘空之者,是正是邪?」
提曰:「我非邪正,而来正邪。王心若正,我无邪正。」王虽惊异,而骄慢方炽,即摈宗胜令出。
波罗提曰:「王既有道,何摈沙门?我虽无解,愿王致问。」
王怒而问曰:「何者是佛?」
提曰:「见性是佛。」
王曰:「师见性否?」
提曰:「我见佛性。」
王曰:「性在何处?」
提曰:「性在作用。」
王曰:「是何作用?我今不见。」
提曰:「今现作用,王自不见。」
王曰:「于我有否?」
提曰:「王若作用,无有不是。王若不用,体亦难见。」
王曰:「若当用时,几处出现?」
提曰:「若出现时,当有其八。」
王曰:「其八出现,当为我说。」
波罗提即说偈曰:「在胎为身,处世为人。在眼曰见,在耳曰闻。在鼻辨香,在口谈论。在手执捉,在足运奔。遍现俱该沙界,收摄在一微尘。识者知是佛性,不识唤作精魂。」
王闻偈已,心即开悟,悔谢前非,咨询法要,朝夕忘倦,迄于九旬。
时宗胜既被斥逐,退藏深山。念曰:「我今百岁,八十为非。二十年来,方归佛道。性虽愚昧,行绝瑕疵。不能御难,生何如死?」
言讫,即自投崖。俄有神人以手捧承,置于岩上,安然无损。
宗胜曰:「我忝沙门,当与正法为主,不能抑绝王非,是以损身自责,何神祐助,一至于斯!愿垂一语,以保余年。」
于是神人乃说偈曰:「师寿于百岁,八十而造非。为近至尊故,熏修而入道。虽具少智慧,而多有彼我。所见诸贤等,未尝生珍敬。二十年功德,其心未恬静。聪明轻慢故,而获至于此。得王不敬者,当感果如是。自今不疏怠,不久成奇智。诸圣悉存心,如来亦复尔。」
宗胜闻偈欣然,即于岩间宴坐。时王复问波罗提曰:「仁者智辩,当师何人?」
提曰:「我所出家,即娑罗寺乌沙婆三藏为受业师。其出世师者,即大王叔菩提达磨是也。」
王闻祖名,惊骇久之。曰:「鄙簿忝嗣王位,而趣邪背正,忘我尊叔。」
遽敕近臣,特加迎请。祖即随使而至,为王忏悔往非。王闻规诫,泣谢于祖。又诏宗胜归国。大臣奏曰:「宗胜被谪投崖,今已亡矣。」
王告祖曰:「宗胜之死,皆自于吾。如何大慈,令免斯罪。」
祖曰:「宗胜今在岩间宴息,但遣使召,当即至矣。」
王即遣使入山,果见宗胜端居禅寂。宗胜蒙召,乃曰:「深愧王意,贫道誓处岩泉。且王国贤德如林,达磨是王之叔,六众所师,波罗提法中龙象,愿王崇仰二圣,以福皇基。」
使者复命。未至,祖谓王曰:「知取得宗胜否?」
王曰:「未知。」
祖曰:「一请未至,再命必来。」良久使还,果如祖语。
祖遂辞王曰:「当善修德,不久疾作,吾且去矣。」
经七日,王乃得疾。国医诊治,有加无瘳。贵戚近臣忆师前记,急发使告祖曰:「王疾殆至弥留,愿叔慈悲,远来诊救。」
祖即至慰问。时宗胜再承王召,即别岩间。波罗提亦来问疾。谓祖曰:「当何施为,令王免苦?」祖即令太子为王宥罪施恩,崇奉三宝,复为忏悔,愿罪消灭。如是者三,王疾有间。
师念震旦缘熟,行化时至,乃先辞祖塔,次别同学,后至王所,慰而勉之曰:「当勤修白业,护持三宝。吾去非晚,一九即回。」
王闻师言,涕泪交集曰:「此国何罪,彼土何祥?叔既有缘,非吾所止。惟愿不忘父母之国,事毕早回。」
王即具大舟,实以众宝,躬率臣寮,送至海壖。
祖泛重溟,凡三周寒暑,达于南海,实梁普通七年丙午岁九月二十一日也。广州刺史萧昂具主礼迎接,表闻武帝。帝览奏,遣使赍诏迎请,当大通元年丁未岁也。﹝普通八年三月改元。﹞十月一日至金陵。
帝问曰:「朕即位已来,造寺写经,度僧不可胜纪,有何功德?」
祖曰:「并无功德。」
帝曰:「何以无功德?」
祖曰:「此但人天小果,有漏之因,如影随形,虽有非实。」
帝曰:「如何是真功德?」
祖曰:「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,如是功德,不以世求。」
帝又问:「如何是圣谛第一义?」
祖曰:「廓然无圣。」
帝曰:「对朕者谁?」
祖曰:「不识。」
帝不领悟。祖知机不契,是月十九日,潜回江北。十一月二十三日,届于洛阳。
当魏孝明帝孝昌三年也,寓止于嵩山少林寺,面壁而坐,终日默然。人莫之测,谓之壁观婆罗门。
时有僧神光者,旷达之士也。久居伊洛,博览群书,善谈玄理。每叹曰:「孔老之教,礼术风规,庄易之书,未尽妙理。近闻达磨大士住止少林,至人不遥,当造玄境。」
乃往彼,晨夕参承。祖常端坐面壁,莫闻诲励。光自惟曰:「昔人求道,敲骨取髓,刺血济饥,布发掩泥,投崖饲虎,古尚若此,我又何人?」
其年十二月九日夜,天大雨雪。光坚立不动,迟明积雪过膝。祖悯而问曰:「汝久立雪中,当求何事?」
光悲泪曰:「惟愿和尚慈悲,开甘露门,广度群品。」
祖曰:「诸佛无上妙道,旷劫精勤,难行能行,非忍而忍。岂以小德小智,轻心慢心,欲冀真乘,徒劳勤苦。」
光闻祖诲励,潜取利刀,自断左臂,置于祖前。祖知是法器,乃曰:「诸佛最初求道,为法忘形,汝今断臂吾前,求亦可在。」
祖遂因与易名曰慧可。可曰:「诸佛法印,可得闻乎?」
祖曰:「诸佛法印,匪从人得。」可曰:「我心未宁,乞师与安。」
祖曰:「将心来,与汝安。」可良久曰:「觅心了不可得。」
祖曰:「我与汝安心竟。」越九年,欲返天竺,命门人曰:「时将至矣,汝等盍各言所得乎?」
时有道副对曰:「如我所见,不执文字,不离文字,而为道用。」
祖曰:「汝得吾皮。」尼总持曰:「我今所解,如庆喜见阿閦佛国,一见更不再见。」
祖曰:「汝得吾肉。」道育曰:「四大本空,五阴非有,而我见处,无一法可得。」
祖曰:「汝得吾骨。」最后慧可礼拜,依位而立。祖曰:「汝得吾髓。」
乃顾慧可而告之曰:「昔如来以正法眼付迦叶大士,展转嘱累,而至于我。我今付汝,汝当护持。并授汝袈裟,以为法信。各有所表,宜可知矣。」
可曰:「请师指陈。」
祖曰:「内传法印,以契证心;外付袈裟,以定宗旨。后代浇薄,疑虑竞生,云吾西天之人,言汝此方之子,凭何得法?以何证之?汝今受此衣法,却后难生,但出此衣并吾法偈,用以表明其化无碍。至吾灭后二百年,衣止不传,法周沙界。明道者多,行道者少。说理者多,通理者少。潜符密证,千万有余。汝当阐扬,勿轻未悟。一念回机,便同本得。听吾偈曰:『吾本来兹土,传法救。一花开五叶,结果自然成。』」
祖又曰:「吾有楞伽经四卷,亦用付汝。即是如来心地要门,令诸众生开示悟入。吾自到此,凡五度中毒。我尝自出而试之,置石石裂。缘吾本离南印来此东土,见赤县神州有大乘气象,遂逾海越漠,为法求人。际会未谐,如愚若讷。今得汝传授,吾意已终。」
﹝别记云:祖初居少林寺九年,为二祖说法,秪教外息诸缘,内心无喘,心如墙壁,可以入道。慧可种种说心性,曾未契理。祖秪遮其非,不为说无念心体。可忽曰:「我已息诸缘。」祖曰:「莫成断灭去否?」可曰:「不成断灭。」祖曰:「此是诸佛所传心体,更勿疑也。」﹞
言已,乃与徒众往禹门千圣寺。止三日,有期城太守杨炫之,早慕佛乘,问祖曰:「西天五印,师承为祖。其道如何?」
祖曰:「明佛心宗,行解相应,名之曰祖。」
又问:「此外如何?」
祖曰:「须明他心,知其今古,不厌有无。于法无取,不贤不愚,无迷无悟。若能是解,故称为祖。」
又曰:「弟子归心三宝亦有年矣,而智慧昏蒙,尚迷真理。适听师言,罔知攸措。愿师慈悲,开示宗旨。」祖知恳到,即说偈曰:「亦不睹恶而生嫌,亦不观善而勤措。亦不舍智而近愚,亦不抛迷而就悟。达大道兮过量,通佛心兮出度。不与凡圣同躔,超然名之曰祖。」
炫之闻偈,悲喜交并,曰:「愿师久住世间,化导群有。」
祖曰:「吾即逝矣,不可久留。根性万差,多逢患难。」
炫之曰:「未审何人,弟子为师除得否?」
祖曰:「吾以传佛秘密,利益迷途,害彼自安,必无此理。」
炫之曰:「师若不言,何表通变观照之力?」
祖不获已,乃为谶曰:「江槎分玉浪,管炬开金锁。五口相共行,九十无彼我。」
炫之闻语,莫究其端。默记于怀,礼辞而去。祖之所谶,虽当时不测,而后皆符验。
时魏氏奉释,禅隽如林,光统律师、流支三藏者,乃僧中之鸾凤也。睹师演道,斥相指心,每与师论义,是非蜂起。祖遐振玄风,普施法雨,而偏局之量,自不堪任,竞起害心,数加毒药。至第六度,以化缘已毕,传法得人,遂不复救之,端居而逝。即魏文帝大统二年丙辰十月五日也。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,葬熊耳山。起塔于定林寺。
后三岁,魏宋云奉使西域回,遇祖于葱岭,见手携只履,翩翩独逝。云问:「师何往?」
祖曰:「西天去!」云归,具说其事,及门人启圹,唯空棺,一只革履存焉。举朝为之惊叹。奉诏取遗履,于少林寺供养。至唐开元十五年丁卯岁为信道者窃在五台华严寺,今不知所在。
初,梁武遇祖,因缘未契。及闻化行魏邦,遂欲自撰师碑而未暇也。后闻宋云事,乃成之。代宗谥圆觉大师,塔曰空观。﹝年号依纪年通谱。﹞
﹝通论曰:传灯谓魏孝明帝钦祖异迹,三屈诏命,祖竟不下少林。及祖示寂,宋云自西域还,遇祖于葱岭,孝庄帝有旨令启圹。如南史普通八年,即大通元年也。孝明以是岁四月癸丑殂,祖以十月至梁。盖祖未至魏时,孝明已去世矣。其子即位未几,为尔朱荣所弑,乃立孝庄帝,由是魏国大乱。越三年,而孝庄殂,又五年分割为东西魏。然则吾祖在少林时,正值其乱。及宋云之还,则孝庄去世亦五六年,其国至于分割久矣,乌有孝庄令启圹之说乎?按唐史云:后魏末,有僧达磨航海而来,既卒。其年魏使宋云于葱岭回见之,门徒发其墓,但有只履而已。此乃实录也。
02、二祖慧可大祖禅师
二祖慧可大师者,武牢人也。姓姬氏。父寂,未有子时,尝自念言:「我家崇善,岂令无子?」祷之既久,一夕感异光照室,其母因而怀妊。及长,遂以照室之瑞,名之曰光。自幼志气不群,博涉诗书,尤精玄理,而不事家产,好游山水。后览佛书,超然自得。
即抵洛阳龙门香山,依宝静禅师,出家受具于永穆寺。浮游讲肆,遍学大小乘义。年三十二,却返香山,终日宴坐。
又经八载,于寂默中倏见一神人谓曰:「将欲受果,何滞此邪?大道匪遥,汝其南矣!」
祖知神助,因改名神光。翌日,觉头痛如刺,其师欲治之。
空中有声曰:「此乃换骨,非常痛也。」祖遂以见神事白于师,师视其顶骨,即如五峰秀出矣。
乃曰:「汝相吉祥,当有所证。神令汝南者,斯则少林达磨大士必汝之师也。」
祖受教,造于少室。其得法传衣事迹,达磨章具之矣。自少林托化西归,大师继阐玄风,博求法嗣。至北齐天平二年,有一居士,年逾四十,不言名氏,聿来设礼。而问祖曰:「弟子身缠风恙,请和尚忏罪。」
祖曰:「将罪来,与汝忏。」
士良久曰:「觅罪不可得。」
祖曰:「与汝忏罪竟。宜依佛法僧住。」
士曰:「今见和尚,已知是僧。未审何名佛法?」
祖曰:「是心是佛,是心是法,法佛无二,僧宝亦然。」
士曰:「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内,不在外,不在中间,如其心然,佛法无二也。」
祖深器之,即为剃发,云:「是吾宝也。宜名僧璨。」
其年三月十八日,于光福寺受具,自兹疾渐愈。执侍经二载,祖乃告曰:「菩提达磨远自竺干,以正法眼藏并信衣密付于吾,吾今授汝。汝当守护,无令断绝。听吾偈曰:『本来缘有地,因地种华生。本来无有种,华亦不曾生。』」
祖付衣法已,又曰:「汝受吾教,宜处深山,未可行化,当有国难。」
璨曰:「师既预知,愿垂示诲。」
祖曰:「非吾知也。斯乃达磨传般若多罗悬记云『心中虽吉外头凶』是也。吾校年代,正在于汝。汝当谛思前言,勿罹世难。然吾亦有宿累,今要酬之。善去善行,俟时传付。」祖付嘱已,即往邺都,随宜说法。一音演畅,四众皈依。如是积三十四载,遂韬光混迹,变易仪相。或入诸酒肆,或过于屠门,或习街谈,或随厮﹝音斯﹞。
役人问之曰:「师是道人,何故如是?」
祖曰:「我自调心,何关汝事?」
又于管城县匡救寺三门下,谈无上道,听者林会。时有辩和法师者,于寺中讲涅槃经,学徒闻师阐法,稍稍引去。辩和不胜其愤,兴谤于邑宰翟仲侃。翟惑其邪说,加祖以非法,祖怡然委顺,识真者谓之偿债。时年一百七岁,即隋文帝开皇十三年癸丑岁三月十六日也。葬磁州滏阳县东北七十里。唐德宗谥大祖禅师。
﹝皓月供奉问长沙岑和尚:「古德云:了即业障本来空,未了应须偿宿债。只如师子尊者、二祖大师,为甚么得偿债去?」沙曰:「大德不识本来空。」月曰:「如何是本来空?」沙曰:「业障是。」曰:「如何是业障?」沙曰:「本来空是。」月无语。沙以偈示之曰:「假有元非有,假灭亦非无。涅槃偿债义,一性更无殊。」﹞